在缺角的生命中 看見愛與原諒
商業週刊
2007/06/16 07:16
專訪「水蜜桃阿嬤」紀實片導演楊力州 

今年《商業周刊》的「一個台灣.兩個世界」關懷系
列,與金馬獎導演楊力州合作,記錄一個自殺家庭,
如何用愛與原諒,重新理解生命。
口述/楊力州 整理/成章瑜 

這是一個巨大傷痛的故事。一開始拿起攝影機,我一
直告訴自己,必須勇敢,勇敢不等於殘忍,因為唯有
勇敢,不讓情緒氾濫或發洩出去,我才有辦法拍到生
命的原貌。這裡,有雲、有樹、有透徹的陽光,但是
每到下午,霧就來了。那個讓空間美麗的雲霧,反而
讓人看不清楚這個區域,也看不清楚這些選擇結束自
己生命的人,究竟是為什麼? 

今年農曆過年前的五天,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家庭。當
我開始拿起攝影機,我的第一個念頭是:為什麼這些
大人會做這樣的決定?第二個我想知道的是,這些小
孩在失去父母之後,在巨大悲痛之後如何走過來?

我療癒是怎麼做的?有沒有什麼缺乏的部分,是不是
必須有更專業的力量進來,讓這個自癒的時間縮短,
或讓自癒的期間不要有意外發生? 

他們的勇敢:用犀利的語言,互相扶持
雖然,我很理智的去尋覓為什麼走的人要做此決定,
但拍攝過程下來,那個「為什麼」其實是益發的模糊
。當我們憤怒去指責自殺者「為什麼這麼不負責任」
,其實相對而言,自殺者是背負著巨大巨大的痛苦的
拍攝後來我突然發現,我是沒有能力超越生命微妙
跟最深層的本質的,就像那雲霧一樣的不可測。
反而
在第二個部分,去記錄這些小孩長大的過程,他們怎
麼去面對,而且是很勇敢的面對,他們相當勇敢,這
個部分我得到好多,而且是滿滿的。 

透過這樣很純粹的觀察,看到這些小孩在長大的過程
是異常的辛苦,更讓我們覺得不捨。當攝影機架在那
邊,當小女孩哭的時候,我們似乎只知道應該輕拍她
的肩膀,跟她說:不要哭呀!可是不過大她兩、三歲
的姊姊,會用一種最直接的方法,告訴妹妹認清事實
。一般人的勇氣其實在這些小孩之下,我們面對事實
的能力沒有他們這樣果決,也有可能是他們想要迅速
的跟這個不愉快的記憶做告別。即使是很犀利的語言
,其實都是一種扶持。我們影片裡有一段是,大姊小
涵過完生日後,把最小的小豹叫來,然後突然給他一
個過肩摔,說:你要乖喔,我們在旁邊看都覺得很詫
異。 

半年的拍攝,看到這些小孩子,有很大的自癒力量與
能力,這讓我感動。其實整部片滿滿都是愛,最明顯
的就是阿嬤對孫子的愛,阿嬤對兒子的愛與不捨,小
孩子對阿嬤的愛,整部片都是愛跟原諒。
事發快一年
了,孩子只有原諒他們的父母,路才能繼續走;阿嬤
只有原諒自己的小孩,路才能繼續走。小涵雖然說「
你們(爸爸媽媽)為什麼要自殺?是不是不愛我們了
?」其實她知道爸媽是愛她的,可是她不理解,就像
我們不理解;就像我們拿攝影機準備進去裡面去探知
「為什麼」的時候,我們最後還是不理解,小孩子也
不理解。可是在這不理解的狀態下,只有一件事能做
,就是原諒,原諒讓這個悲傷能夠結束,才具有再往
前走的力量。 

他們的悲傷:藏在失神的發呆、暴力背後
影片最後要傳達的是「勿為逝者傷悲,請為生者流淚
」。我帶著「為什麼」來拍,拍完我還是不知道為什
麼,在探詢「為什麼」的過程中,我看到生者的淚水
、情緒、不捨,我全都看到了,所有的哭泣,甚至一
個失神的發呆、一個暴力的行為,都是因為逝者這件
事情所產生的影響。這些影響讓我們在拍攝過程當中
相當的不安。我們擔心憤怒的孩子,未來會不會有更
多的暴力,我們也擔心那個常常哭泣的小女孩,以後
會不會是第一個離開家庭而不再回來的人。 

他們的希望:一個有爽朗笑聲的阿嬤
這個影片我很刻意要讓阿嬤、小孩的臉孔很清楚,導
演退到最後面。我去把故事結構起來就好了,讓他們
自己的臉孔、自己的語言去說他們自己的故事;連配
樂都很節制,我的目的就是要讓大家看到生命的原相
故事的主角阿嬤,她總會在講到一些悲傷或擔憂時
,給自己一個爽朗的笑聲,我覺得那個東西很棒!關
於這樣一個悲傷故事,我們不知不覺掉下去的時候,
往往都是阿嬤把我們拉起來。她很健康,我們必須這
麼說,可能在另外一個山頭或另外一個城市裡面,類
似遭遇的阿嬤,都還在巨大的悲痛中。 

這是不幸的故事,但是有幸的是,這裡有一個會把笑
容掛在臉上的阿嬤,我覺得這些小孩在不幸的底下,
還好有阿嬤! 拍紀錄片最有趣的,就是透過拍攝,去
參與一個生命。可是這部片特別不同的是,我們今天
要做的是(大人)自殺留下來的小孩,這在我們的生
命經驗是零。在這個零的狀況底下,很多事情,我們
沒有辦法理解。 

我也意識到生命這件事情,是如此複雜,比如說阿嬤
的兒子選擇自殺,他高度影響到阿嬤,影響到他的小
孩。他用他自己理解生命跟處理生命的方式,去處理
自己的生命,但生者的命運呢? 這次影片,我避免是
一個量化生產的過程,我們的配樂、剪接後製,主動
要求說要去山上,他們覺得這不是一個case,這是一
個關於人家生命的故事,而且是這麼深沉的,所以他
們決定上山看一看。 

很多媒體其實是一個量化生產的過程,很多所謂弱勢
關懷新聞或是深入報導,他可以用很簡單的邏輯,套
餐A套餐B套餐C……套餐式的把它放進來,反正都是
這麼去處理的。對剪接師雞媽而言,他的世界絕對不
是山上的世界,配樂黑麻吉也是,他覺得他必須去理
解對方說話的脈絡、說話的節奏、講話的速度、阿嬤
的性格……這個跟他做配樂安排節拍會有關聯的。他
們都一起來感受在雲端上面這個家的空氣的味道。 

陪伴我半年的,當然還有最佳拍檔攝影阿東和收音小
毛,以及製片小倩。 每次我們上山,孩子第一句就是
:「小毛來了!」阿東不上山,就覺得生活好像少了
什麼。我覺得我們最大的收穫,就是陪伴孩子,而不
只是拍片。 半年了,我們現在已經是阿嬤第八、九、
十……個孫子
,每次下山,阿嬤總是問我什麼時候回
來,她用「回來」啊!她已經認為我們是她的家人,
這是最大最大的滿足,已經和影片好壞無關。

水蜜桃阿嬤部落格
http://blog.pixnet.net/atwn2face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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